余显斌
①爷一手抱着爹一手提着刀，在空旷的原野上走过。身后，是死寂的虎山峪，是鹅毛一样乱飘乱飞的雪片。爹被寒风一吹，醒了，伸着胳膊踢着腿哇哇大哭起来。爹的哭声撕扯着原野的寂静，撕扯着原野上的狂风，也撕扯着爷的心。
②爷用脸轻轻贴了一下爹的脸道：“现在，虎山峪就剩下我们爷儿俩了。”爷的声音喑哑着，被狂风阻塞住，哽咽了一下。
③爷的刀上凝着血，复仇的血。
④死者，一个是藤野，一个是韦二。
⑤为了虎山峪，为了虎山峪一千多口子，爷提着刀摸进城去，手刃了仇人。虎山峪啊，在一个叫作藤野的少佐的带领下，一夜之间被一群披着人皮的东洋野兽围了起来。虎山峪一千多人，上至九十多岁的老人，下至刚出生的娃娃，几乎无一幸免。
⑥爷是在部队上听到这个消息的，他大叫一声晕倒在地上，醒来后，连夜赶回了家。
⑦爷离开村子已经两年多了，走时，刚出生的儿子放在朋友韦二的家里。爷的老婆，也就是我奶奶，是难产死的。
⑧可是，韦二在这次劫难中逃了出来，带着自己儿子进了城，却丢下了爷的儿子。
⑨韦二能跑出来，是因为他有一个做日军翻译的表弟。因了那个翻译的求情，他带着他的老婆，抱着两个孩子——一个是他的，一个是爷的，走出人群，走向外面，可是迅即被藤野挡住了。藤野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问翻译：“不是说出去三个吗，怎么成了四个了？”说完， 他面部抖动了两下，“嚓”的一声抽出战刀，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光。
⑩韦二一惊，顿时怂了。
⑪他双手将怀里的孩子送过去，结结巴巴道：“我举报，他……他爹是八路，太君。” 藤野一把扯过孩子，瞪了韦二一眼，狼一样嗥叫一声，狠狠将孩子掼在墙上，孩子一声没吭就死了。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叫声。韦二的女人见了，张着嘴惨叫一声，倒在地上， 再也没有起来。
⑫然后，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，中间夹杂着喊叫声哭泣声和咒骂声。当这一切都结束时，虎山峪一千多老少都倒在场地里，没有了声息。
⑬一桶桶汽油泼上，藤野一声吼，一片火海升腾起来，掩盖了一切。爷回来时，虎山峪已经不存在了。
⑭爷站在那儿，如一尊石刻的雕塑，泪水一颗颗落下来。然后，他抽出背后的钢刀，坐在磨刀石旁，咬着牙使劲地磨起来，整整磨了三天三夜，一把刀磨得雪亮，一双手磨得血水直流。在一个黑夜，爷走了，消失在虎山峪。
⑮第二天，整个丰阳城炸开了锅，藤野死了，死在一个窑子里，身上连中七刀，刀刀致命。另外，丰阳城还死了一个人，就是韦二。而韦二的儿子却不见了。
⑯韦二被爷一刀杀了，可是儿子却被爷抱走了。爷恨韦二，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了藤野，惨死在魔爪下，这样的人不死天理不容。至于爹，是虎山峪的爷们儿，得救。
⑰爹于是就跟着爷，就做了爷的儿子。
⑱时间，一晃就是十几年。十几年后，解放了，一路从炮火硝烟里走来的爷成了将军，准备回到虎山峪，去祭祀那里的一千多亡灵，祭祀那群十几年前惨死的父老乡亲，告诉他们，小鬼子已经投降了，国家已经解放了，他们可以含笑九泉了。可是，在路上，却发生了车祸。爷被送到了当地医院，需要输血。爹听了，急了，一撸胳膊道：“用我的，我是他儿子。”
⑲医生听了，忙着抽血化验。
⑳当爷知道这事后，苦笑一声告诉爹：“不行的。”
㉑爹不解，忙问为什么。
㉒爷眼圈红了，再次想起故乡，想起虎山峪死去的父老乡亲，许久，告诉爹：“孩子，你不是我儿啊。”
㉓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话，大惊，瞪着眼睛望着爷。
㉔爷流着泪，把虎山峪的往事告诉了爹，过了一会儿，缓缓地道：“我是你的杀父仇人。”
㉕爹望着爷，想到爷对自己的好，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爱，不相信地喃喃道：“不会的，怎么会？”
㉖两人正愣着，医生跑进来说；“快输血，化验成功了。”
㉗爷不解地望望爹，爹也不解地望望爷。两个虎山峪的爷们儿几乎同时一声大叫，扯过化验单，睁大眼睛瞪着上面的结果，再次傻了眼。
㉘爷看着看着，猛地醒悟到什么，一声长号，咚地跪在地下大叫：“我的韦二兄弟啊。”
㉙爹也醒悟了，也咚的一声跪在爷的身旁，流下泪来。
7.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，不正确的一项是（3 分）
A. 小说第一自然段运用倒叙，将爷手刃仇敌后行走于旷野置于开篇，设置悬念，扣人心弦，吸引读者。
B. 小说善于运用细节描写表现人物，如写藤野“瞪着血红的眼珠子”“一把扯过孩子”， 体现了他的凶残。
C. 小说叙事时空跨度大，但由于以“复仇”为线索，串联起人物和故事，所以情节发展集中、紧凑。
D. 小说语言真挚粗犷，情感浓烈丰富，在慷慨宏大的背景中，人们的悲欢离合展现得淋漓尽致，让人感慨。
8.简要概括“爷”和“韦二”的人物形象特点。（6 分）
9.“韦二救下的是爷的孩子”，这在小说中有伏笔，请找出两处并任选一处分析其作用。（6分）
答
7.C（“以复仇为线索”理解有误，前半部分围绕“复仇”来写，后半部分则围绕“输血”“救命”展 开。）
8.爷：（1）英勇无畏（2）恩怨分明（3）敢于自责（4）有民族大义
韦二：（1）表面怯懦，内心勇毅（2）忍辱负重（3）重情重义
9.伏笔：（1）爷离开村子已经两年多了，走时，刚出生的儿子放在朋友韦二的家里。（2）他双手将怀 里的孩子送过去，结结巴巴道（3）韦二的女人见了，张着嘴惨叫一声，倒在地上，再也没有起来。
作用：（从推动情节、刻画人物、揭示主题三方面思考，言之成理即可。）如：（1）这一情节暗示 了爷并不认识自己的孩子，使后面的误解并不突兀。同时也交代了和韦二的情谊，凸显了韦二的重情 重义。（2）韦二危难之中将自己的儿子交给日本人，到死也无人知其苦衷，可见其“纯爷们”特征， 表达了作者对这些勇毅重情、忍辱负重的英雄的赞颂。推动了复仇等情节，情节跌宕起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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